黄羊滩的期待：踏上护绿之路 永别万顷黄沙
核心提示
张家口5座沙漠中，最大的黄羊滩沙漠面积达14.6万亩，距离北京市直线距离仅138公里。经过7年艰苦卓绝的努力，昔日的千里黄沙，如今已是绿树成行，绿草如茵。然而长久来讲，如何探索出一条可持续的护绿之路，仍然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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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沙
138公里外的北京，也曾感受到这个巨大黄色怪物的“问候”
“看看照片吧，这上面有对黄沙的记录！”同为记者，姚建明很敏锐地捕捉到了笔者的“失落”——— 8月底，在冀西北这片最大的沙漠上，驱车转了两个多小时竟然也没有见到那黄沙漫漫的景象。
“是呀，这片沙漠已经消失了！”姚建明说。
作为宣化县电视台的记者，姚建明为黄羊滩上的务林人所感动，他用手中的相机拍了上万张照片，记录下了黄羊滩由“黄”而“绿”的每一步变迁。听着他的讲解，翻看着他的照片，笔者的视线也和他一起飘向了过去。
洋河以南，黄羊山以北的这片近万公顷的土地，曾经水草肥美，甚至为唐末名将李克用用作牧马场。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这里绿意盎然的景象逐渐被打破。
北有内蒙古高原南部的大面积干旱半干旱草原，西接山西北部及内蒙古丰镇等长城沿线沙漠化发展区，黄羊滩实际上已处于沙漠的半圆形包围之中，西北风挟带着强大的风沙流，和黄羊滩东南方海拔近1700米的黄羊山遭遇，沙尘散落，日积月累，堆积起了数十个流动沙丘，成为沙漠的主要沙源。
“人祸”更是直接加剧了这片土地的沙漠化。滩内曾有4个村庄，周边有9个村庄，生活在此间的数千村民，向黄羊滩要粮食、要饲料、要燃料，就在不知不觉间，黄沙悄悄夺走了良田。
“你看，这是人们在开荒，自建国初始，农民开一块地种几年，土壤肥力一下降就废掉，任它那么裸露着，转身又重新再开一块；这是山羊，号称带着‘四把铁锤一对镰刀’，对草地破坏极大，草根要刨出来，树皮也不放过；这是滩内建起炮兵靶场后，人们找到的新生财之道，牛拉着装有吸铁石的犁，翻遍土地寻找炮弹碎片……”姚建明指着照片说。
终于，黄沙逐渐接管了这片土地。树没了，草也没了，几十道大沙梁如同黄色的怪物，一年年地向前推进。滩内4个村庄搬走了，周边也开始受到侵蚀，甚至138公里之外的北京，也感受到了这个巨大黄色怪物的“问候”。
据有关部门测算，黄羊滩每年被大风刮走的表层沙尘约2.57万吨，每到冬春季节黄沙随风起舞，顺着洋河河川直奔京城；夏秋季节则有约65万吨泥沙随洪水流入北京的重要水源地官厅水库。宣化县国营林场场长李澍贵就读哈尔滨林业大学时，课堂上，老师曾不客气地说：“经过化验，天安门城楼上的沙子就来自你们张家口的黄羊滩。”“那时候，天空和大地都是黄的，”肆虐的风沙也给林场老工人史建青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大风一起，地里刚长出来的小苗就让沙子给埋了，下风口的河南坊村，路都给堵了，得用推土机推开。”
史建青出生在黄羊滩周边的赵家窑村，20岁起，来到位于黄羊滩内的林场工作，如今已干了30年，他说，眼看着漫漫黄沙却没钱治理才是自己心中多年来的最痛。
据介绍，自上个世纪70年代黄羊滩就开始治沙，但年年植树不见树。1986年启动环首都绿化工程，国家拨给沙化区1亩地10元经费；后来“京津风沙源”工程规定每亩地人工造林补助50元……然而1棵树苗价格在2-2.5元，1亩地要种四五十棵，补贴不过是杯水车薪。
即使如此，年年还要考核治沙成果，报表上写的是绿化成千上万亩，到实地看还是黄乎乎一片，“上面也知道资金不足，没人太较真。”但就在2000年，北京遭遇了罕见的13次沙尘暴，黄羊滩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引起了人们的高度关注。
治沙
一种“企业+基金会+政府”三位一体的治沙模式诞生了
“中信投入的1300多万元中，有一大部分是员工捐款，我们每年都要请审计部门对这笔钱进行审计，”莫德厚说。
作为中信集团派驻宣化县的挂职副县长，莫德厚主管黄羊滩治沙造林工作，并负责监督资金的使用。这位中信集团办公厅社会专项工作办处长，首次出现在治沙一线。
自上世纪90年代初，中信集团就启动了“绿色工程”，先后在河南等地，变绿了从几十亩到几百亩面积不等的秃山荒地。2000年，沙尘暴频频袭击北京，公司希望能找一个更大规模的治沙项目。著名公益人士、“绿化老人”单昭祥向时任中信集团董事长的王军推荐了黄羊滩。
当年，一支由中信集团多位高管组成的考察团5次拜访黄羊滩。2001年2月16日，在中信公司总部京城大厦，中信集团、宣化县政府、北京绿化基金会启动了“中信黄羊滩治沙绿色工程”，签署的协议中规定：中信提供资金，地方政府配套建设基础设施，北京绿化基金会负责技术支持，从2001年至2003年，由中信投资500多万元造林1万亩。
据了解，这种以合同形式来确定公益事业中各方的义务，当时在国内还是首创。合同甚至规定，绿化过程中在任何情况下移除滩内的一草一木都需三方同意。自此，一种“企业+基金会+政府”三位一体的治沙模式诞生了。这种被宣化县林业局长周贵亮称为“黄羊滩三结义”治沙模式日后显现出了其强大生命力。
《禁牧令》首先出现在各个村口，牛羊被“请”出了黄羊滩。听说有人投入这么多钱来栽树，黄羊滩内留守的30多名林场工人一下来了精神，很快投入到造林大战之中。人手不够，周边村民也纷纷加入进来。
然而造林难度远远超乎了想象，造林队常常“就着沙子吃馒头”，甚至有民谣形容他们“远看像逃难的，近看像要饭的，走近一看是林业站的。”
当时恰逢连续5年的大旱，黄羊滩干得冒烟。造林队种下了18800棵杨树，由于地表温度达65摄氏度以上，靠近地表的树干几乎烤焦。中信集团高层着急，“老莫，树都快旱死了，你怎么交代？”莫德厚更急，恨不得汗珠子都变成雨水洒在树下。后来工人们想出了办法，给每棵树包上白纸套，防止灼伤。树没事了，劳动量却成倍增加，浇一次水就要重包一次纸套，当年一共浇了8次水，同样的动作就8次重复在18800棵小树上。单昭祥来考察，看到此景，激动得弯下腰抚摸着白纸套说：“养个娃娃也不过如此啊。”
经过规划，“堵口子、划格子、搭架子、盖被子”的具体治理模式开始启动，首先在上风口沿河建起了4公里长的防护林带，阻挡风沙；再根据沙地风蚀状况整体布局，划成格子分区域先易后难实施针对性治理，然后在工程区内通过栽植乔、灌木搭成林网骨架，中间地带撒播灌木和草籽，达到植被全面覆盖。
一时间，黄羊滩热闹了起来。宣化县全县机关干部每年都要前来义务植树，最多一次有3000多人，政府也把各项资金向这里倾斜，配套打了4眼机井，铺设了50多公里管道，修了30多公里路。
包括德国德累斯顿大学在内的28家科研单位和企业，也前来进行沙漠治理试验，其中绝大多数取得了成功，生态垫、固体水、营养袋、活沙障等一系列先进治沙产品和技术纷纷落户这里。
过去粗放的绿化方式被摒弃，营养袋和贴壁深栽技术得到推广；春秋季固定造林的常规也被打破，一旦天气预报说要下雨，这里就像突然迎来了节日，哪怕半夜三更，工人们都要爬起来突击造林。
“中信集团存在一天，绿色工程就要持续下去。”2002年9月，王军来到黄羊滩，看到这里郁郁葱葱的景象，他感慨道，中信投了3000多万元做公益事业，效果并不显著，但在黄羊滩投入资金不到300万元，就达到这个程度，真不容易。此后，中信集团又追加600万元资金，启动了第二期工程。截至今年4月，中信集团投入1300万元，宣化县投入300多万元，高标准造林2万亩。
黄羊滩绿了，加之当地驻军多年的努力，以及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所造的林地，黄羊滩已经有7万多亩土地披上了绿装。
护绿
“如果放进去200头牛，1年就能让黄羊滩倒退回10年前”
树栽起来了，莫德厚眉头却蹙紧了。快速恢复起来的植被对后期管护提出了新问题，旱情、火灾、病虫害……几乎每一样都在考验着这片初生的林地。
“年降水量350毫米，蒸发量却达2000毫米，不用刮
大风，仅二三级微风，这里的空气湿度就会下降30%左右。”
黄羊滩太旱了，穿行在丛林中，不时能发现有些树木的叶子已经打卷，地上的小草也晒得奄奄一息。莫德厚最怕的还是失火，黄羊滩现 在 已 经 树 连草，草连树。这么旱的天气，一旦失火，动辄就会毁掉几十亩、上百亩的林地。这里通外界有 8个出入口，年要上 2次坟，附近还有 部 队 打靶，再加上有人喜欢点野火，这些都可能使林地遭受灭顶之灾。
俗话说造林是“三分造七分管”，莫德厚却将他演化成“三季造林、四季防火”，采取割草、翻耕等措施进行防火隔离带作业，并初步组建了防火队伍，但仅靠林场的38名员工管护7万多亩的林地，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莫德厚担心的还有“断炊”的问题。他说，因为中信集团治理黄羊滩的资金大都来自职工捐款，最初规划的目标是使黄羊滩全部变绿，但从目前繁重的管护任务来看，暂时不考虑开展第三期造林工程。
即便如此，林场每年的基本经营经费用需要近70万元，来自各级部门和行业的视察活动逐年增多，国内外科研单位来往频繁，还要有不同形式的义务植树活 动等，由此产生的接待费用每年也在15万元左右，资金压力凸显。
中信集团高层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开始规划变输血为造血，以维护林地的长久管护。在洋河水库南岸，一个特种养殖基地已率先建成，几匹汗血宝马成为此间的尊宠；近千只山鸡、野鸭也纷纷入住；几十头特种野猪也找到繁育场所……黄羊滩的养殖业初见端倪。
与此同时，一家新公司也将于9月底在此挂牌，由宣化县政府和中信集团共同成立的这家新公司，将负责管护好这2万亩林地，开展特色养殖，开发生态旅游等。莫德厚介绍，中信高层已经承诺，新公司的利润集团将分文不取，全部用作林地 的管护和后续产业发展。
莫德厚的思虑在传递，老工人史建青眼中，守护这绿色任重而道远。他说，“你别看栽树费了好大劲，要是破坏它很容易，放进去200头牛，1年就能让黄羊滩倒退到10年前。”8月27日，一场雨过后，老史正带着一帮村民在一面山坡上补植树木。“好不容易落雨了，得抓紧点。”他爱惜地把草往两边拨了拨，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树苗放进沙坑里。他身后的村民们，也正小心地用担架抬着树苗，把这“绿色的希望”从坡底栽向山坡更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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