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雾霾遇上了法规
主持人：华 凌（科技日报记者）
嘉 宾：赵英民(环境保护部污染防治司司长)
郝吉明（中国工程院院士、清华大学环境学院教授）
马库斯·安曼（国际应用系统分析研究所空气污染与温室气体项目主任）
艾伦·劳埃德（国际清洁交通委员会主席、原美国加州环保局局长）
王金南（环境保护部环境规划院副院长、总工程师）
当前我国多城市遭遇灰霾围城，特别是京津冀污染最为严重。
空气不是一天被污染的，同样，治理污染也需要长期的过程。以北京出台的《北京市2012—2020年大气污染治理措施》为例， 2015年，PM2.5浓度要下降到60mg/m3；2020年，PM2.5浓度控制在50mg/m3以下，比2010年减少30%，相当于目前密云水库上空的空气质量；按照世贸组织为发展中国家设定的最低空气质量标准，年均浓度要达到35mg/m3，预计到2030年才可能实现。
为此，我国在去年集中出台了一些政策法规，其中最严格的要数去年秋天的《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以下简称大气“国十条”）。这项计划被称为最严大气治理政策，其制定过程可谓一波三折，未来的政策落实也备受关注。
如何把这些政策法规落到实处呢？
为进一步助力这个计划的实施，日前政府官员、专家及学者纷纷热议，就如何夯实法律法规治霾除污进行了深入探讨。
治霾应纳入政绩考核体系
主持人：我国史上最严的《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在PM2.5治理方面提出了具体的量化指标。为了将其更好的落实，有专家学者建议把将治理城市灰霾效果纳入官员政绩考核体系，以作为各种法律法规落到实处的重要保障。对此，我国政府层面是否会有所考虑？
郝吉明：近两年，中国空气质量出现问题，特别是今年1月份北京及中东部地区出现了长时间、大面积灰霾污染，受影响人口达8.5亿之多，这引起了政府和社会各界的高度重视，国务院出台的大气治污“国十条”是空气质量管理的重大举措。从国家的层面来看，这个计划不仅仅强调了末端治理，更多是从优化产业结构、调整能源构成等影响大气污染防治的一些根本性措施入手，比如对钢铁行业、煤炭业清洁高效的利用等做出相关规定，强调从控制污染的源头入手。
赵英民：发达国家上百年工业化进程当中分阶段出现的问题，在我国近三四十年内集中体现。传统煤烟型污染尚没有得到解决，以PM2.5为特征的区域复合性污染逐步显现。所以这个计划的制定在中国环境保护史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文件，它的实施必将对中国的环境保护、生态文明建设，乃至中国经济社会发展方式的转变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根据文件要求，到2017年，全国地级及以上城市可吸入颗粒物浓度比2012年下降10%以上，优良天数逐年提高；京津冀、长三角和珠三角等区域细颗粒物浓度还要下降更多。目前，我们正在和31个省自治区政府签订目标责任制，现在这项工作已经接近完成。
为强化大气治污“国十条”的监督考核，目前正在研究制定监督考核管理办法，希望构建以空气质量改善为核心的目标责任考核体系，每年对各省、各地区任务完成情况进行评估考核，而且将把考核和评估的结果作为对地方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综合考核评价的重要依据。
“按日计罚”强化区域联防
主持人：我国国务院决定在京津冀、长三角建立区域大气污染防治协作机制，协调解决区域内突出的环境问题，组织实施联合执法、信息共享及预警应急等大气污染防治措施。欧盟在立法方面对于区域联防大气污染有何可借鉴的做法？
马库斯·安曼：为遏制空气污染，欧盟在过去30年里建立了一整套非常复杂的法律框架，并制订了固定源、移动源TSP、二氧化硫、氮氧化物、挥发性有机化合物（VOC）的特定源标准，要求各成员国城市必须按照规定确保当地达到标准。各个行业必须遵照标准控制固定源，不让污染地区排放物吹到没有污染的干净国家，对此，欧盟要求成员国之间必须实行联合减排，并通过立法保证区域联防。
具体做法是，欧盟建立了一个国家排放限值，要求有污染物的国家应在一定时间内达到限值。重要的是，配套建立了非常有效力的法律框架保障实施。在法律上，各个成员国义务监测标准的执行情况，一旦发现某成员国不符合规定，欧洲委员会会将其诉诸法庭强制执行。当法院仲裁该成员国没有达标被处以罚款，那么不是罚一次即完，而是每天都要交罚款，直至合乎标准。
赵英民：大气污染防治一定要严格到法制，重点解决环境保护当中“守法成本高、违法成本低”的问题，像欧美提出的按日计罚就是非常好的经验。目前，环保部正加紧起草修订相关法律法规，如大气污染防治法、修订环保法，有望采取“按日计罚”的措施，对于超标状况每天都要罚款。同时积极开展排污许可证管理条例、机动车污染防治条例前期研究论证工作。对地方各级政府具体到详细的技术性要求，例如检查电厂、燃煤和工况运行，以及执法、遏制造假等相关手段。
标准须以公众健康为先
主持人：世界卫生组织（WHO）的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去年10月发布的报告首次指认大气污染“对人类致癌”，危险程度与烟草同级。2010年因肺癌死亡的患者中，22.3万人是因大气污染患癌。政府在制定相关空气质量标准时，将如何体现置公众健康于首位呢？
艾伦·劳埃德：加州也曾遭遇过雾霾天气，在空气治理过程中，当地政府明确首要的任务是保障公共健康。高效空气质量管理是基于人体健康的保护所制定的标准，并且定期更新，反映最新的科学调查研究数据。未来，相关标准将越来越严格，不断提高大气研究项目的水准，减少污染物的排放效率。分析目标污染物，不是一个污染物一个污染物的治理，而是多重控制污染源，以保护公众健康。
郝吉明：我国于2012年颁布了新的环境空气质量标准和战略研究，将PM2.5纳入空气质量标准。到目前为止，这是所有有关空气质量标准中唯一由国务院讨论后发布的，体现了国家的意志和人民的关切，是一个重大进展。
王金南：去年1月份，北京等几个城市的数据调查都很明显，呼吸道急诊比例发病率迅速上升。如果用WHO对于可吸入颗粒物的目标值衡量我国以前制定的重点区域大气污染防治“十二五”规划，我国城市超标率在90%以上，再用WHO的健康推荐值衡量，很少能找到一座城市达标。然而，假如大气治污“国十条”实施到位，用健康效益分析结果，预计每年可减少过早死亡8.9万例，约占我国PM2.5暴露所导致城市人口过早死亡的20%左右；每年减少呼吸系统疾病住院治疗7.5万例及循环系统疾病4.2万例；减少门诊和急诊人数940.6万例。降低PM2.5浓度而产生的健康效益，每年将可达约900亿元。
从国际经验来看，加州控制污染成本远远低于环境的效益，1970年至1990年期间，控制成本和环境效益是1∶40；1990年到2010年的比例为1∶4。尽管我国现在处于污染物最严重的时候，成本和效益相差很大，然而全面实施大气治污“国十条”治霾除污，刻不容缓地加大夯实相关配套法律法规的力度，相信不久的将来会重塑明媚的蓝天。
■最新数据
北京雾霾6大来源：汽车尾气贡献4%最低
2013年12月30日消息，中科院大气物理研究所研究员张仁健课题组与同行合作，对北京地区PM2.5化学组成及源解析季节变化研究发现，北京PM2.5有6个重要来源，分别是土壤尘、燃煤、生物质燃烧、汽车尾气与垃圾焚烧、工业污染和二次无机气溶胶，这些源的平均贡献分别为15%、18%、12%、4%、25%和26%。
据介绍，科研人员对2009年至2010年不同季节在北京城区采集的121对特氟龙和石英膜PM2.5样品进行分析，获取了北京四个季节PM2.5的质量浓度、29种元素、9种离子和8个组分有机碳无机碳等资料，探讨了不同季节影响北京PM2.5的主要贡献源。
研究显示，沙尘天气常对春季气溶胶有重要影响，而在秋冬季节，来自建设工地的浮尘和街道的再悬浮尘是土壤尘的主要来源。燃煤源在冬季贡献最大，生物质燃烧源贡献春、秋季较高，冬、夏季较低。工业污染源贡献在夏秋季节较高。硫酸盐、硝酸盐等组成的二次无机气溶胶在夏季和春季的贡献最高。
研究表明，对于硫酸盐、硝酸盐、铵盐等六类主要组分来说，北京的南部地区是来源可能性最高的区域。来自北京南部的气流常携带较高浓度的二次无机气溶胶和含碳气溶胶，西北向的气团则含有较多的土壤尘和含碳气溶胶。北京发生雾霾时，来自南向的气流会使二次无机气溶胶的浓度变得很大，这可能与高湿度的云雾中较强的非均相反应以及较强的光化学反应有关。
研究人员表示，如果将燃煤、工业污染和二次无机气溶胶三个来源合并起来，化石燃料燃烧排放成为北京PM2.5污染的主要来源。北京周边省份快速发展的工业生产会带来跨境传输的污染。治理北京本地空气污染，不仅需要改善能源结构，还需要区域联合防治。
这一成果已发表在国际期刊《大气化学与物理学》上。参加研究的还包括环保部华南环境科学研究所、中科院地球环境研究所、北京大学、西安交通大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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