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捕集 昂贵的第一步
“原理工艺都弄明白了吗?”刘诚问。众人齐摇头。
刘诚笑了:“那我再讲一遍。”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刘诚都要不断重复这套技术工艺。
作为华能北京热电厂的工程师,他这时候的任务就是解说:向慕名而来的参观者,解说厂里这套著名的二氧化碳捕集装置。
2007年8月,华能北京热电厂铲掉厂里的150平米绿化带,投资2100万元、耗时八个月建起全国第一个碳捕集技术的示范项目。
以煤炭为原料的发电厂,会产生大量污染环境的烟气。只有经过脱硝、电气除尘、脱硫等污染物处理工序才允许向大气中排放,但被排放出去的烟气中12%是二氧化碳。
现在,这些二氧化碳将在碳捕集装置的帮助下,作一趟前所未有的奇妙旅行。
从煤电厂到可乐瓶
“请先看这边。”刘诚手指东方。
那里有两座塔,高28米,宽1.5米,在塔壮管粗的电厂里显得很瘦小,但却是整个工厂里最先进的设备之一。
右边的名叫“吸收塔”,负责从烟气中吸收二氧化碳。
通往排放烟塔的管道上开了条岔路,强劲的吸风机将电厂烟气总量的千分之一送往瘦长的吸收塔。
“在吸收塔里,一种名叫MEA的特制溶液会从塔顶部喷洒下来,与烟气充分接触。”刘诚很懂技术,但如果参观者不太熟悉化工行业,他就尽量讲得浅显些。
MEA溶液与烟气中的二氧化碳发生化学反应,生成氨基甲酸盐,停留在吸收塔中。但只有85%的二氧化碳能幸运地留下,还有15%仍旧跟随余下的烟气被直接排放了。
紧接着,新生成的氨基甲酸盐就被泵打入旁边的塔——再生塔。
这座塔外形修长,外冷内热,是发生化学反应的理想场所。塔内部110摄氏度的高温,目的是让氨基甲酸盐还原成MEA溶液和二氧化碳。
再生塔上方有一根管道直通他处,刘诚让众人随着他的手望去:“二氧化碳就聚集在那里,顺着管道被送入精制系统。”
以上便是“捕集系统”的全过程,是碳捕集装置中的精髓,也是技术难点。
每天,12吨左右二氧化碳被分离出来,经过200米长的特制管道被送至第二阶段的处理系统——精制系统。
“从再生塔出来的二氧化碳,可以供工业使用了,但对于医药和食品行业来说还不够纯,所以需要精制。”刘诚把众人带到离塔十米的另一组设备前。
与之前的捕集系统的先进工艺相比,精制系统的工艺比较古老。
“在中国已经有二三十年的历史了,”刘诚解释,“只是以前都运用在化工行业,这次是用在燃煤电厂。”
在这里,纯度已达93%的工业级二氧化碳再经过加压、冷却、除湿、脱硫等多道化学工序,升级为纯度达99.99%的食品级二氧化碳,再通过冷凝器变身液体,最后被注入专门的储藏罐。
储藏罐矮且壮,容量不大,能装50个立方米的液态二氧化碳。但通常情况下,罐子都装不满,因为中间商的需求旺盛。
每隔一天,一辆特制的运输罐车便开进厂里,把20多吨的液态二氧化碳装走,批发给中间商。中间商以500元/吨的价格买入,再卖给有需要的企业,比如说碳酸饮料公司。
如果你手边有罐可口可乐,不妨拿起来看看生产地址。
如果是北京工厂,那巧得很,可乐里的二氧化碳,就是这家燃煤电厂捕集的。而其他地区生产的可乐,仍是向传统的生产商——化工企业购买二氧化碳的。
这套碳捕集装置的成本究竟是多少?
“投入总共2100万,从设计、施工到运营。目前,运营成本与收益基本持平。”蔡洪旺答得很快。
这是全国第一套燃煤电厂二氧化碳产业链,尚处示范阶段,每年捕集量只有3000吨,并且投资甚高。
“当然,它刚起步,前途未卜。”一位清华大学低碳实验室的教授也挤在参观的人群中,她专门研究技术与社会的关系。
在从电厂返回的途中,这位教授继续感叹:“但它代表了必然的方向——肆意排放的时代结束了,人们必须将二氧化碳搜集起来,给它找个对气候无害的新归宿。”
只捕集、尚无封存
“全国已建成三个这样的碳捕集示范项目。”刘诚对记者说。
其中两个都隶属于国内最大电力企业——华能集团。2008年,华能北京热电厂成功投运,激励华能集团进行更大的尝试。
2009年,华能集团给旗下上海石洞口第二热电厂加装了碳捕集装置,年捕集量达到了12万吨。
第三套碳捕集装置则在重庆合川双槐电厂,建成于2010年初。它采用相似的捕集技术,一年可捕集一万吨二氧化碳,主要供给工业企业制作干冰。其投资方是另一家中国能源巨头——中电投集团。
对有实力的企业来说,这样的项目只代表着起步。
华能集团正在天津建设一家新电厂,它采用的碳捕集技术,能在煤炭燃烧前就将二氧化碳分离搜集起来,效率比燃烧后捕集高,但成本也更为昂贵。
根据记者搜集的信息,中电投、大唐、华电、国电都拥有这座新电厂的股份。同时,中电投、大唐也分别筹备着自己的新技术电厂。
“在引入碳捕集技术时,中国龙头企业有一股强烈的意愿,希望能成为行业的领袖。”气候组织(中国区)项目经理尹乐对记者总结,她长期观察碳捕集技术在中国的发展应用。
但她同时分析,这些中国企业在示范碳捕集技术时,有一个共同点——碳捕集之后他们选择了利用,而不是封存。这与国外碳捕集示范项目的做法差别很大。
实际上,碳捕集只是一整套解决燃煤电厂二氧化碳排放技术的第一步,将搜集的二氧化碳送往何处,才是问题能否解决的关键。这一整套技术被称作“碳捕集与封存”(CCS,carbon capture and storage)。
将二氧化碳注入废弃油田,既可以减少大气中的二氧化碳绝对量,也可以增加油田的采收率。如果能确保二氧化碳的安全不泄漏,可以算作目前最理想的模式,也是欧美企业最认可的处理方法。
但在中国,这一领域的示范项目尚未起步。无论是北京项目、上海项目,还是重庆项目,二氧化碳都作为最终产品进入了流通领域。而在建的具备碳捕集技术的新电厂,搜集到的二氧化碳短期内也不没有进行封存。
一位中电投内部人士透露,中电投在廊坊建设的电厂能进行碳捕集,尽管装配了运输管道,但投产初期是不会考虑注入油田的。
“如果只捕集不封存,便违背了CCS技术的初衷。”尹乐说。只有完成封存才算是减少了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否则只是换个方式把二氧化碳排入了大气。
成本难题依然
中国企业想采取更为彻底的CCS技术,需跨过不少障碍。
首先是技术的成熟度。在美国,将碳注入油田封存的技术并非新生事物,30年前便在化工行业有所运用。
但在中国,一切都只是开始。目前,只有中石油一家企业在进行二氧化碳注入油田的技术试验,并且仍停留在实验室阶段。
更重要的是,高成本成为继续发展的障碍。
华能坦言,他们正与中石油洽谈合作,希望能将捕集后的二氧化碳送往中石油的废弃油田封存。但有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由于出现了难以调和的障碍,双方的谈判目前已陷入僵局。
根据记者的进一步了解,“无法调和的障碍”指的便是合作中的利益问题。碳捕集是项成本昂贵的技术。国际能源机构估算,采用CCS与不采用CCS的燃煤电站相比,发电费用会增加50%。
尽管只是示范项目,但发电企业仍希望收回一定的成本,但对油田来说,既然已经拥有性价比更高的水蒸气驱油法,为何还要使用如此昂贵的二氧化碳来提高采收率?
“一种技术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不仅仅是技术的问题了,需要更高力量的介入。”尹乐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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