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水污染 难解的“发展”后遗症
地下水不同于地表水,被喻为人类的“生命水”。一旦遭受污染,治理相当麻烦,甚至要花上百年的时间来处理。自去年山东潍坊地下水污染、华北55家企业利用渗井排污等事件曝光以来,相关部门严查违法排污企业,一批违法企业被关停。排污企业虽然关停了,但地下水污染治理却需要大量时间和巨额的资金,被污染的地下水仍然对一些地区群众的生活造成了影响。
河南省周口市川汇区李庄村数百户村民,近几年来一直从距离村庄数公里远的地方拉水吃,原因是他们村庄下面的地下水受污染了。村民徐征(化名)告诉《中国产经新闻》记者说:原来我们都是吃村庄下面的地下水,但是自从几年前村东侧建起了化工厂之后,村里的井水就不能吃了,不仅有怪味儿,打上来的水有时还飘浮着油脂。“村民就开始到几公里外的一个单位去拉水吃,那家单位有深水井”。
工厂关停 污染遗留
不久前《中国产经新闻》记者接到举报,反映称河南省周口市益发生物能源有限公司违规排放加工生产酸化油的高酸废水。举报者说:“该企业白天关门,晚上生产,经常在夜里用高栏货车往外拉污水,到外地排放。该企业没有污水处理能力,也没有技术能够处理。”
因而,《中国产经新闻》记者到周口对反映的问题进行调查。
在到达周口的当天夜里,《中国产经新闻》记者对位于周口市南环路上的益发生物能源有限公司进行了蹲守。
益发生物能源有限公司位于李庄村东邻,在微微的细雨中,经过几乎一夜的蹲守之后,《中国产经新闻》记者并没有发现益发生物能源有限公司开工生产的迹象。公司大门紧锁,除了门卫室的一盏灯发出一缕微弱光线之外,整个厂区是黑乎乎的。也没有发现运送货物的大车、罐车等车辆进出。空气中也没有异味儿。
第二天下午,《中国产经新闻》记者走进了李庄村,接触到了数名村民。
从村民口中了解到,几年前开发区征收了村东侧的一部分土地,不久后先后建成了数家公司企业,其中就包含益发生物能源有限公司。而就是益发生物能源有限公司这家村民眼里的“化工厂”,从建成投产开始,就和村民之间闹得不愉快。村民认为该企业排放的废水、废气污染了地下水源和空气,严重影响了村民们的生产和生活。多年来针对益发生物能源有限公司污染问题,村民一直进行上访。
村民徐征告诉《中国产经新闻》记者说,益发生物能源有限公司开工生产时,散发出来刺鼻的酸臭味儿就会弥漫整个村庄,呛得人受不了。尤其其产生的污红废水违规排放,造成了地下水污染,地下水已经不能吃了。
当地媒体多年前的一篇报道,从侧面印证了益发生物能源有限公司产生废水、废气污染曾经是事实。
2007年7月,当地媒体报道说:“周口益发生物油脂有限公司是我市招商引资过来的重点企业,在政策方面受益很多,而该公司却凭借自己特殊的身份,不执行环保‘三同时’制度,没有治污设施,废水任意排放,没有经环保部门验收擅自投产、违法进行生产。一边是重点保护企业,一边是环境保护,环保部门的人左右为难。自周口召开集中整治违法排污企业活动动员会后,联合执法督导小组立即要求该公司进行整改,但企业负责人无动于衷。7月22日集中整治违法排污企业活动小组实行强制措施,依法对该公司予以停产治理。从此,重点企业再没有任何借口,各种土政策被立即废除。”
另外徐征告诉《中国产经新闻》记者说:“由于村民一直上访,益发生物能源有限公司已经好几个月不生产了。环保部调查组不久前也到周口对益发生物能源有限公司的污染问题进行了调查。”
网上的公司黄页介绍显示,益发生物能源有限公司主要经营产品是“大豆皂角为原料生产的脂肪酸”。
益发生物能源有限公司是否对地下水造成了污染,另外该公司是否获得环评批复、排污许可,该公司是否进行酸化油生产并拥有相关资质?带着这些问题,《中国产经新闻》记者到周口市环境保护局进行了采访。
该局办公室薛姓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说,环保部调查组已经对益发生物能源有限公司进行了查处,目前该公司已经停产。但是由于该局几位主要领导和相关科室负责人出差、外出开会等原因,《中国产经新闻》记者未能看到相关问题的有关批复文件,以及环保部调查组针对益发生物能源有限公司的调查结果。
严峻的地下水污染“地图”
资料显示,地下水占我国总供水量的20%,尤其是我国北方主要水源。北方地区大概65%的生活用水、50%的工业用水和33%的农业灌溉用水都来源于地下水。在华北地区,这个比例则达到75%。地下水可谓是关乎国民生计的大事。
30多年来的超采和污染,让大部分城市地下水水质下降。2013年形成的《华北平原地下水调查评价》显示,华北平原一半的地下水都已受较重污染,污染物包括无机盐、有机难降解物以及重金属;可以直接饮用的一类水只占22%。
据国土资源大调查计划项目《华北平原地下水污染调查评价》显示:华北平原浅层地下水综合质量整体较差,几乎无Ⅰ类地下水。其中,直接可以饮用的Ⅰ—Ⅲ类地下水仅占22.2%,且沿地下水流向下游逐渐变为以Ⅳ类地下水为主,至中部平原下游和滨海平原主要分布为Ⅴ类地下水。这说明在华北平原人口稠密地区地下水污染已经到了一个很严峻的地步。
长期以来,地下水污染因为其自身的隐蔽性,以及生活中并鲜少由于地下水污染导致典型的恶性事间发生,因此地下水污染并没有进入公众关注的视野。
然而近年来由于河北沧州“红豆局长”事件、山东潍坊企业地下排污传闻等,地下水污染问题开始受到官方和民间的关注。
公众环境研究中心主任马军在接受《中国产经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长期以来一说到污染问题,人们往往把关注的目光更多地投向空气、地表水、土壤污染等,事实上,在“先污染后治理”发展思路指导下,在“唯GDP论”发展宗旨下,地下水受到的污染与我们的空气、地表水、土壤受到的污染同样严重,并且在治理方面,地下水污染治理要比空气、地表水、土壤污染治理,更难上百倍千倍。可以说当前我们面临的地下水污染已经极其严重,而未来对其治理将更加旷日持久。
马军介绍,地质部门对地下水污染有一个初步调查结果,这可以说是目前我国地下水污染情况的一个“地图”。该调查显示,我国90%城市地下水不同程度地遭受有机和无机有毒污染物的污染,“三氮”是最为普遍的地下水污染物,尤其是在农村和农业种植区,亚硝酸盐、硝酸盐和氨氮都存在普遍超高的现象;其次即是重金属污染物,珠江三角洲主要是铅超标、淮河流域则是镉超标、华北平原是砷超标、长江三角洲则是铬超标,主要分布在城市和工矿城市。
另外通过对比《2013中国国土资源公报》与之前两年同类《公报》,《中国产经新闻》记者发现,我国地下水水质仍在逐步变差,地下水污染日益严重。2013年《公报》显示,我国地下水水质较差和极差两项的占比达到59.6%,超过了水质呈优良、良好、较好三类所占的比例。而2011年和2012年,较差和极差级水占比分别为55%、57.4%。
马军说,中国地下水污染已经到了不得不正视、不得不从根本上遏制的时候了,再不治理,不仅是农村地区,城市也将难有清洁的水源。
地下水污染治理难
马军介绍,地下水作为可再生资源,其更新频率和自身自净这一过程非常缓慢,一旦被污染,所造成的环境与生态破坏,往往长时间难以逆转,这是地下水污染治理较难的客观原因。而部门职能分工不清、GDP发展观念导致的地方监管部门缺位、社会对地下水污染危害性方面认识不足、技术层面上人类还没有找到一个十分有效的治理地下水污染的手段等,这些又构成了地下水污染治理困难人为方面的原因。
针对目前我国地下水污染的范围、严重程度,有媒体报道称我国的地下水污染治理需要的时间是——1000年。即使有人觉得其中有危言耸听的成分,却也真正道出了地下水污染治理之艰难。
目前针对水污染治理方面的法律法规,往往针对的是地表水污染治理,而对于地下水污染治理方面的制度规定仍然缺乏。
2011年环保部、国土部与水利部联合公布了《地下水污染防治规划》,该《规划》表示,到2020年对典型地下水污染源实现全面监控,地下水污染防治体系基本建成。该《规划》已获国务院批准,但并未明确资金渠道,落实难度非常大。而地下水污染治理方面的资金需求,数字又是巨大的。有报道称,上世纪80年代,日本测算治理地下水污染需要800万亿美元。
同时,业内人士担忧,“环保部、国土部与水利部联合公布,就是说三个部委‘都管’,‘都管’往往形成‘都不管’”。
事实发展证明,业内人士的担心并非多余,一些地方出现了“环保不下水,水利不上岸”的现象。
在河南某地环保局采访时,《中国产经新闻》记者见到该局办公室工作人员薛某,表明来意后,薛某让记者去市行政服务大厅国土局窗口,找市国土局法规科王科长。在记者要求下,薛某帮助打通了王科长的电话,电话中王说企业的环评批复、排污许可、国土部调查结果等资料不在法规科。
薛某又让《中国产经新闻》记者去1129房间找陈姓科长。到了该房间一毛姓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说:“陈科长去广州了,她的柜子锁着,材料拿不出来。”
然后《中国产经新闻》记者到了该局局长办公室门口,门牌显示在岗,人却没有在。敲了两个副局长的办公室门,情况也一样。
该局办公室主任常某告诉记者说,领导有的是出差,有的是去开会了。“门牌上显示的在岗情况,是没有来得及换”。
在该市国土资源局采访,当时是周五下午。常某告诉《中国产经新闻》记者说,“下周一一上班就向领导汇报,然后把相关资料通过邮件传过去”。并向记者要了邮箱号。
然而直到发稿,半个月过去了,《中国产经新闻》没有收到相关邮件。期间两次打通了常某提供的办公电话,均没有人接听。
我国地下水污染治理注定面临一个艰难的过程。因为其面对的是制度建设方面亟待完善、技术层面的空白、地方政府和基层主管部门工作的低效、数额巨大的资金缺口,以及仍处在“进行时”污染恶化现实。
马军说,地下水污染治理,可以说是一个全社会的系统工程,需要全社会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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