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标废气”不等于没有污染？
更新时间：2015-07-29 11:29
来源：中山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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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达41页数万字的“网上投诉及回应”，讲述木制品厂等排废气问题
环保部门监测报告显示企业排出的达标废气曾半夜呛醒“梦中人”
木制品厂建设在先，住宅小区筹建在后，双方相隔仅一条30余米的小隐涌。从2012年年底至今，广东省中山市火炬开发区健康花城临小隐涌近百户业主频频受到废气污染的困扰。小区部分业主数十次向有关部门投诉，长达41页数万字的投诉和回复内容，见证了业主饱受废气困扰的无奈和抗争。
工厂的废气为何屡被投诉仍挥之不去?环保部门多次协调并督促企业整改，废气却依然不时袭击健康花城部分居民，问题出在哪?居民要维护自己的健康权益，还有什么途径?7月14日、23日，记者就此进行了调查。
困扰 挥之不去的臭气
7月14日下午，中山气温达到35℃。火炬开发区健康花城二期二段的架空层里，十几名老人带着孙儿在纳凉。架空层南面就是小隐涌，河对面有几家工厂。南边飘来徐徐的风，空气中渐渐开始夹杂天那水的味道。“快回家!”来自江西的徐婆婆马上向她两岁的孙子招手，抱起孩子一路小跑回了家。
还有几名老人也紧接着带着孩子转移了纳凉阵地，偌大的架空层几分钟内就剩下几名老者在下象棋。“河对面有一家木制品厂，呛人的气味时不时飘过来，我们老人家无所谓，孩子还小，哪受得了这些气味啊。”62岁的湖南人蒋大爷叹了口气。
蒋大爷家2012年10月搬进健康花城24栋，没想到搬进来后，周边工厂的噪音和空气污染不时出现，尤其是河对面的木制品厂，曾有人半夜被油漆味呛醒。
和蒋大爷一样饱受臭气困扰的，主要是该小区9栋、23栋、24栋、25栋和26栋临河的近百户居民。从2012年开始，业主们曾多次向市环保局、区综合执法局反映情况。住在26栋的颜女士给记者提供了小区业主们从2012年开始至今向市长信箱、市环保局等每一次投诉的情况。
在这份长达41页数万字的“网上投诉及回应”文档里，对于小区遭企业排放刺激性气体一事，火炬开发区相关部门也多次作出回复。但是，刺鼻的气味依然时不时“袭击”小区靠河一侧楼盘的业主，其中25栋和26栋的不少业主不得不在阳台加装玻璃以隔绝臭气。
尴尬 达标的废气污染
业主们集中投诉的木制品厂，名叫中山新地木制品有限公司。记者在25栋居民吴女士家中看到，新地木制品公司位于健康花城东南面，双方仅一河之隔，工厂作业区距小区也不过百余米。
新地木制品公司2009年开始投产，主要从事生产木制家具、木门窗、框、木地板、木线。按照环评批复要求，该公司应将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开料、打磨工序粉尘和喷漆工序有机废气进行收集处理，配套建设粉尘收集系统和喷漆废气处理设施。
7月23日，记者就新地木制品厂排放废气频袭居民一事采访了火炬开发区综合执法局。环保部门表示，2013年至2014年是投诉最多的时间。他们接到投诉后，曾两次委托中山市环境监测站对该公司进行废气监测。
市环境监测站于2013年8月19日出具的监测报告显示：所监测的项目中苯浓度分别为0.123mg/m3、0.141mg/m3，甲苯浓度为2.41mg/m3、16.6mg/m3，二甲苯浓度为0.405mg/m3、2.50mg/m3，臭气浓度为10，分别达到《家具制造行业挥发性有机化合物排放标准》(DB44/814-2010)以及《恶臭污染物排放标准》(GB14554-93)。数据显示废气达标了，可现实问题是，居民仍然闻得到并受不了，这种矛盾让居民很无奈。
2013年11月18日，当晚的天那水气味再袭花城，52名业主联名向开发区综合执法局反映了情况。第二天，小区开发商和物业公司在开发区综合执法局环保科的协调下，约见了中山新地木制品有限公司负责人，中山港居委会工作人员、小区部分业主代表也参加了那次约谈。
新地木制品公司在当晚确定将在2013年11月底订购设备进厂，12月底完成改造工程并进行专项检测。同时，在改造未完成前，将工作时间缩短，晚上7点后不开工，并对原有环保设备中的活性炭进行不断更换，最大限度减少整改完成前的空气污染。
2013年12月27日，中山市环境监测站再次对新地木制品厂排放的废气进行采样检测，结果显示：该公司整改后，手动喷漆工序废气排放口：苯浓度未检出、二甲苯浓度为0.0188mg/m3、甲苯浓度为0.256mg/m3、总VOCs为2.06mg/m3;自动喷漆工序废气排放口：苯浓度未检出、二甲苯浓度为0.00356mg/m3、甲苯浓度为1.62mg/m3、总VOCs为2.26mg/m3。对比8月19日检测数据，处理效果有了明显提高。
但为什么达标了，臭气依然挥之不去?
释疑 达标不等于没有污染
一边是达标排放的企业，一边是屡受其害的居民，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达标不等于没有污染。”火炬区综合执法局环保科副主任科员叶中进接受采访时一语中的。
“只是可测到的污染程度在某个‘警戒’线内。健康花城小区居民感受到的刺鼻气味确实是工业污染，而该企业由2009年投产至今也确实没有超过警戒红线。”叶中进介绍，居民闻到的气味来自挥发性有机物，简称VOCs，这是喷涂过程中会排放的有害气体。除了味道刺鼻外，这些有害气体还会进入大气，和空气中的其他污染物产生二次污染，国家环保部已经将它列为仅次于PM2.5的第二大空气污染元凶。
新地木制品公司处理废气使用的是活性炭吸附法。一位业内人士评价此类活性炭处理工艺，主要存在不知道活性炭是否处于饱和状态，何时更换的问题。更换晚了，有可能处理设备开了相当于没开，废气直接排入大气。
2015年1月，新地木制品有限公司相关人员接受记者采访时曾经提到，以前公司用的活性炭处理工艺，尽管符合政府环评标准，无奈居民区与家具厂距离实在太近。“企业一生产，市民就投诉。”
督促 年底将再次更新设备
针对小区业主的不断投诉，新地木制品公司也想了一些办法。2014年年初，该公司花百余万元从日本引进一种稳定的超氧纳米微气泡技术进行工业废气(VOCs)废水治理的新设备，成为中山首家引进该工艺的企业。负责新地木制品公司新设备运行的陈先生告诉记者，两套新设备上马后，废气明显减少，而这种设备不存在不运行或者偷排的问题，“一喷漆设备就自动运行”。
陈先生这一说法得到环保科副主任科员叶中进的证实。“该厂废气排放大为改观，市民投诉相比往年也确实减少了。”那么，为什么健康花城小区至今依然还不时有废气袭来?
“当然，减少并不等于没有投诉了，南风一吹，有居民仍然深受其害。”叶中进解释说，这一主要是因为目前该公司只投入使用了两台新设备，超一半的有机废气还是通过旧技术进行处理。
“考虑到环境污染的问题，新地木制品公司目前还在引用另一种处理技术，预计年底投入使用的新设备处理稳定性更高，初步预测处理效果可达90%以上。”叶中进介绍，除了督促企业通过技术更新减少污染外，环保科还根据现实情况建议企业调整生产时间，“起码居民作息时间里尽量少开工或者不开工。”另外，还建议企业将部分产能向外市转移，“这些建议企业都采纳并且照做了。”
建议 业主可通过民事维权
问题看似有望缓解，但小区业主还有疑虑：“这种废气即使采用新技术，也不可能做到零排放。我身边有不少邻居喉咙经常不舒服，有的则容易皮肤过敏，既然这种废气有可能致癌，难道我们只能自认倒霉吗?”记者在采访过程中，不少小区业主对此深感愤慨。
“环保部门按照中山市环境监测站出具的监测报告，结合相应的排放标准判断企业的排放情况，但不具备因企业排放的污染因子及污染因子浓度引发居民患病的评价及技术手段资质。”环保部门建议，若健康花城小区出现大量癌症等疾病，居民可通过民事途径进行索赔，法院可调取环保部门相关的监测报告作为审查材料。
打官司，这一途径可不可行?叶中进告诉记者，此类诉讼并不是没有。“保利春天里的部分业主就由于不满城轨列车的.音，把相关企业告上法庭。目前，这起案件还在审理当中。”然而，叶中进也透露，目前诉讼渠道在许多居民看来是不得已才为之的办法，真正踏出这一步的仍在少数。
“工厂环境污染给居民造成不适，居民可以提起健康权诉讼，也可以提起相邻权诉讼。”广东永隆律师事务所周军律师介绍说，如果提起健康权诉讼，居民得拿出自身疾病和企业污染存在关联的证据，这一难度较大。相比而言，相邻权诉讼更为可行。
周律师说，我国《物权法》第七章相邻关系中第九十条规定，不动产权利人不得违反国家规定弃置固体废物，排放大气污染物、水污染物、.声、光、电磁波辐射等有害物质。
那么，有没有居民起诉厂企污染胜诉的案例?记者从市中级法院了解到，2013年5月，大涌镇的萧老伯就曾以受废气、烟尘和.音影响健康，将临近的一家制衣厂告上法庭。他索赔1.8万并要求工厂搬迁。由于萧老伯没有进一步的证据，环保部门委托市监测站的监测结果又显示达标。法院根据民事诉讼“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驳回了萧老伯的诉讼请求。
“此类诉讼最难的地方在于取证。”周律师建议，居民首先要找到具有资质的检测机构进行监测。如果居民缺乏有力证据，而法院委托中山市环境监测站出具的报告内容显示企业排除废气的值达标的话，很可能会被驳回起诉。
记者从市环保局了解到，健康花城小区业主和新地木制品企业之间的不愉快并不是个案。中山大部分企业使用的还是最简单也是很容易出现偷排现象的活性炭吸附法。而记者了解到，北京7月1日开始实施被称为全国最严的家具污染物排放标准。根据规定，2017年后，北京的家具制造行业将全面禁止使用油漆喷涂，从源头上控制VOC排放。
今年6月，最高人民法院发布司法解释称，因污染环境造成损害，不论有无过错，污染者应当承担侵权责任。污染者以排污符合国家或者地方污染物排放标准为由主张不承担责任的，法院不予支持。这一司法解释，有可能将企业推向达标也可能遭诉的境地。
“中山现在已经获得地方立法权，可以在城市的建设和管理、环境保护等方面制定相关措施，我希望相关部门能以健康花城为例进行调研，从立法层面探讨如何破解达标的废气污染难题。”在采访尾声，受访业主向记者表达了这一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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